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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郝秀敏:二姐+蒋周伟:走远的宁静+苏金玉:霜降

  • 时间:202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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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郝秀敏

 

在二姐家的小楼里,有一道玻璃门。在玻璃门后,始终挂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的种类和颜色时常更换,它会是透明的、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它也会是厚的、薄的、脏的、破损的、崭新的。它们无一例外都被装满了头发,细细碎碎,密密麻麻,就像是二姐的这一生,被无数琐碎、繁杂的家务事填满。无论她怎样打扮自己,都似乎改变不了自己被家务事拖累的本质。

散落在这幢四层小楼里任何一个角落的头发,都会被她小心捻起来,又仔细的装入到塑料袋里。

只是这些碎头发还能到巷口收头发的人那里换钱,而二姐操劳一生,似乎什么也没换来。

二姐从出生以来,就被教导“长姐如母”。

往后的日子,别人会叫她二姐、二媳妇、二嫂、二姨妈。但很少有人叫她秀兰,她几十年都仿佛被困在了这些称呼里,不停的身份转换,不停的承担责任,她为了这个大家庭无私奉献着她的一生。

如果说,命运像一套俄罗斯套娃,那二姐则是她母亲亲手打造的套娃之一。二姐的母亲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别人也夸赞这个女人坚强又伟大。20岁的时候,母亲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机械厂里一个来支边的山东男人,这个男人高大帅气,母亲娇小秀美,厂里的女人们闲暇时刻便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向母亲细数着男人的优点“北方男人顾家哩!” “结了婚这个家就你们两个人,没有婆婆多轻松呀!” “结了婚就安心在家生娃娃上什么班...” “他长的又高又帅,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啦!”

母亲轻轻低着头,手指揉搓着垂在棉布花衬衣上两股乌黑麻花辫,没有说话。不到两个月这桩婚事便成了,男人确实很能干,在当年,很多人的住所都是由机械厂分配的一间破旧小屋子的情况下,他给这个家挣了一套小院子,他们家还是厂里第一户骑上凤凰牌单车的家庭。婚后的母亲的确再也没有为温饱问题发愁,只是这个男人太强势了,强势到和很多家庭悲剧一样,酗酒、家暴接踵而至。

咒骂声、哭喊声、摔锅砸碗在这个院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响起,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劝阻——厂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接着无数张嘴巴又出现在母亲身边,一张一合的就为这个女人定下了一条正确的路。

“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再忍忍!”

“说不定以后都会好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还不用受婆婆气,知足吧!”

在这些声音的劝阻下母亲为这个家生下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后一个女儿出生后不久,男人便病死了,从此母亲和孩子成了别人口中的孤儿寡母,也说不清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母亲抚养着五个孩子,岁月一步一步地将这个温柔清秀的女人刻画得泼辣凶悍。二姐就是作为这个破碎的家的顶梁柱、作为母亲的依靠出生的,“长姐如母”这句话,从此伴随了二姐从今往后的每一天。

大概这世上真的有命运,二姐是家里孩子里长的最像母亲的,甚至在这个家里她比母亲还像个母亲。二姐顺理成章接过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弟弟妹妹们的家长会是二姐去开的,结婚是由二姐操办的,成家后的二姐又成了丈夫家里的好二嫂,家里每个孩子出生时二姐都会守在手术室门口,再到孩子们的断奶、成长、读书、再毕业、再结婚、再到下一代孩子的出生,二姐也在。

上野千鹤子说“爱”,很大程度上就是女性为了调动自己的能量,将丈夫的目的当作自己的目的的一种机制。“母性”是女性为了极力克制自我需求,通过引发自我献身和牺牲精神,将孩子的成长看作自己的幸福的一种机制。

二姐就是这样。

以至于到后来,这个大家庭里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不能缺少二姐忙碌的身影,二姐家那栋砌着绿色瓷砖的四层小楼也是每一个人的避风港,每一个人都歌颂二姐的无私奉献,再心安理得的用亲情在生活里“绵里藏针”的伤害她。

十八岁的二姐踏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单车,送五岁的小五妹去上一年级。梳着高高马尾辫的小姑娘坐在前面大杠上舔着雪糕形容“姐姐是家里的一头老黄牛,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不叫苦叫累。” 二十三岁的二姐踏着那辆早就失去了光泽、剩下斑驳漆皮的凤凰牌单车,接六年级的小五妹放学回家,小五妹靠在二姐的背上嘀咕:“二姐怎么这么像家里的老保姆。”骑着自行车,二姐送弟弟妹妹们读完了小学、初中,骑着摩托车,二姐送自己的儿子、外甥外甥女们读完了他们的小学、初中。二姐在一个歌颂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年代出生,又在这个交通和信息并不发达的小城市成长。这个环境里的一切声音都在教她怎么做,她忙碌得没时间闲下来思考这对不对,当自己把这一切合理化后,一晃眼一生不也就过去了。

因为亲情的羁绊,因为家人的束缚,她一辈子都禁锢在“伟大的女人”这个身份里,几乎没有人叫过二姐的名字,也很少有人记得她还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秀兰。

秀兰唯一一张记录下她少女时期模样的照片是一张在公园拍的全家福。她和母亲坐在弟弟妹妹们的身后,微蹙着眉,就这样淡淡的看着镜头,是照片里唯一没有笑的人。秀兰有着那个年代所谓的福气脸,圆圆的脸上颧骨微隆,单眼皮衬的眼睛细细小小,两缕卷曲的刘海整齐的拂在前额,和弟弟妹妹们棱角分明、大而双的眼睛的长相明显不同。三十年后的全家福上,秀兰还是和母亲坐在一起,像是母亲的翻版,她们身后站着整个大家庭,而二姐早就挂上了生活为她精心打磨的亲切笑容。

秀兰从不穿平底鞋,她喜欢穿暖色调的明亮色彩的呢子大衣,喜欢穿高跟鞋,喜欢丝巾,喜欢戴墨镜。就像这个城市里飘荡在风里的塑料袋,她匆匆忙忙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奔波在这座她五十七年都没有离开过的城市的大街小巷,继续当着那个任劳任怨的二姐。

 

 

走远的宁静

 

蒋周伟

 

美好的周末,一个电话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还在睡梦中的我被一通电话铃声吵醒,随手拿起电话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对我说,“小伟,趁着周末休息回老家把地里的稻谷收了,我的脚扭伤了。”,顿时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关心询问过父亲的伤情,却责备他道:“说了让您别折腾了却不听,苦日子还过不够吗?这下好了连我一起被折腾了。”,父亲听了我的责备抱怨了几句,气愤的把电话挂了,而我想起和朋友事先约好周末出游的计划,心里不禁烦躁起来。

电话挂断起床收拾回家行囊时,自言自语的又抱怨了几句,但心里却牵挂着父亲的身体,父辈们这样折腾也是为了给我们减轻负担和压力,想想父亲即将六旬,却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这般责备,想来也是寒了心。其实,收稻谷而已,也算不了什么折腾,怎么也不该这般责备。带着媳妇和孩子耐着性子开了两小时的车到老家。看到父亲伤了脚不能下地干活,割稻谷的事便只能由我、母亲和媳妇来。磨好刀,水壶灌满水,背上背篓,卷起裤脚朝着稻田的方向走去。路上一眼望去全是金黄色洒遍田间,秋风一阵阵吹过,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的芳香,秋收时节,是丰收的喜悦,可我看到的是田间稀稀落落的,偶见几处老人带着孙儿在田间割稻谷。多看了几家稻田里却看不到哪家年轻劳力在收割,想起周末出游计划又有些埋怨父亲,这些稻谷也不值多少钱,父亲没必要这样折腾,心中暗自决定明年把父亲接到城里面住,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种地了。

收割到中午的时候,隔壁田里的大爷带着小孙子过来找水喝,黝黑的皮肤带着一脸的慈笑,还递给我一根烟。我本来不抽烟的,但还是笑着接了过来,大爷吐了口烟,蹲在田埂上休息,对我说:

“小伟,很是不错,就算走出去了,也还知道回来帮父母分担劳务。”

我顿时感到茫然,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心想我只是在城里工作,在城里安了个家,并不是出去了就和村里断绝了关系,这里依然是我的家,怎么回个家也能被夸赞?

我吐了口烟,对着大爷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父母年纪逐渐大了,帮他们分担一些,不能让他们太劳累了。”

大爷回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还能像你这样做得到下地干活,我儿子跟你一般大,平常很少回乡,到了周末孩子也丢来给我们老两口带着,让他帮忙收庄稼就不要想喽。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不怎么爱回乡,我们这一辈人大概是最后一批爱土地爱农村的人了。你看现在,地里那么多庄家等着收割只有老人和孩子。村里红白喜事,年轻人也没有几个。所以才说你这样还愿意下地的人难能可贵。”

大爷的话让我暗自羞愧,我回来也是因为父亲的脚受伤,不能下地干活,也可以说我是被父亲逮回来的。

现在的年轻人都力求往上走,往大城市走,走远了,把自己的根也忘记了。我们一昧的追求繁华世间,也将外表过得光鲜亮丽,却将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忘于脚下。想想曾经在村头到村尾皆是亲朋,而今迈出家门,却是门前不相识。曾今那些淳朴民风被城市间素不相识所取代,渐渐地我们的内心也跟着蜕变,渐渐远离了那些与生俱来的烟火气。

我们这一代很多人已经不在热爱土地了,闲暇时间约上三五个好友外出游玩,不愿在往庄稼地里跑,我们的父辈注定成了最后一辈热爱土地与农村的人,最为淳朴的民风民俗也会随着他们这一辈人的离去而消失。

 

 

霜降

 

苏金玉

 

霜降,秋日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不是降霜,而是指气温骤降。突如其来的寒意与急速增大的温差,带着我们走入了深秋。秋尽百草枯,霜落蝶飞舞。秋天,冷风漫卷,吹落了叶,吹枯了草。人们或许悲秋,但却不是“凋落者”。动物们开始忙着储存食物,都为经历漫长的冬天而作准备。

我感觉,这个秋天其实很漫长,且富有戏剧性。有那么几天好像要入冬了似的,没一阵儿气温又回升了。最近几天,北方的叶子都簌簌地变黄、飘落。晴好的日子里,叶子与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趣。路上踏着落叶的行人、太阳底下晒太阳的毛茸茸小生灵……秋天里的一切,都颇有味道。柿子熟了,经历过霜降的洗礼,公司的柿子皮薄、肉多、味鲜美,与前几天掉在地上咬一口嘴巴干涩的味道天差地别,正所谓“霜降时节吃柿子”,柿子都红彤彤的,非常惹人,尝一口,脆甜脆甜的,不过柿子性凉,不宜多吃。

天高云淡,枫叶尽染。晚秋时节的肃杀景象容易引人忧思,使人意志消沉、抑郁。不如趁着这短暂的秋天的尾巴,去赏菊吧。霜降时节,正是菊花盛开之际。我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赏花,除了菊花,其他还在盛开的花朵已寥寥无几。羡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

在最后一缕秋风和一抹残阳中,冬季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大伙对吃的也是越来越追求“补”,热热的奶茶,沸腾的火锅,“煲羊肉”、“煲羊头”、“辣炒兔肉”,通过一系列的热菜,给自己贴秋膘,御冬寒,或许还有些许人,不要温度要风度的到现在还没穿上秋裤。

秋天,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季节吧。秋天的思绪,可以像天空一样高远,可以像落叶一样缠绵,也可以像夜晚一样清冽。即将秋转冬,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安静,没有了鸟叫蝉鸣,没有蚊蝇滋扰,没有繁花争艳,也不会一叶障目。内心烦躁的心情在此刻也静谧了。重阳节登高过后,周围也变成了一幅简笔画。秋天年年按时到来,而人们年年迷失其中,大概是枫叶林太迷人,秋风太温和,秋日暮令人陶醉。

快抓住秋天的尾巴,再赏一回秋日的美景,然后继续加油,充实自己,整理行装再出发!